刘少爷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黑布蒙头,毫无距离感可言,由着身前身后的土匪领路,等到停下时,差点呕出了午膳,喉咙里一阵涩感。
守寨子的人远远看到,大嗓门招呼起来:行哥。
为首的本名陆行,是大当家贺东的远方亲戚,约摸三年前来投靠的,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帮贺东管压手下人。
陆行扬扬手算是应答,指头飞快做了几个小动作,进门暗号,说明自己并未被挟持,无威胁。
东爷这是又干了票?力夫拉开厚重的寨门,守寨的王二从高台跳下来,熟稔地凑过去。
王二说话时,少数人悄悄竖起了耳朵,其中就有先前被陆行断了好事的。
别多问。陆行拧眉,他来了三年,还是无法彻底融入,想起主子的叮嘱,又想到王二本性还算纯朴,做出亲近样子拍了拍他肩头,总有兄弟们饭吃的。
那是,东爷不会饿着咱们。王二憨笑起来。
也就不饿着而已。在王二粗鲁的笑声里,有细语被掩盖住。
陆行耳朵一动,只当没听到,他接过那麻袋小心扛在肩头,领着刘少爷径直往主子所在去了。
可怜刘少爷还没咽下口中秽物,就又开始了绕弯。
不就是个土匪寨子,至于吗?!
爷,人到了。
随着陆行声音而来的还有光亮,刘少爷苦尽甘来,终于取下了黑布,用力眨眨眼适应后试探地厅堂主位上瞧了眼,只一眼,差点心悸。
那是一张极为少见的虎皮,并非虎皮少见,而是那般大小且完整的属实稀有,黄黑相见的猛兽皮毛自宽位铺展而下,前肢分开自有包揽天下的气势在,但比虎皮更具有威慑力的是上头闲坐着的男人。
单手撑着脑袋,长腿肆意伸出踩着虎头,懒散无状的姿势叫男人做得气势非凡,拱起的肩背虎熊般魁梧健强,还有脸上所挂着的面具,铁质锻造描绘金纹,非兽似兽,端部生角,唇处延长两獠牙,宛若佛经里头绘制的地狱恶鬼形象。
这位这位就是东爷了吧?刘少爷战战兢兢,向一旁的陆行问着。
陆行没理,将肩头麻袋小心放下后头也不回地拢门出去守着。
小的见过东爷。刘少爷努力控制着牙齿不打磕巴, 可惜收效甚微。
明明拢上了门,屋内也生了火炉,刘少爷身上还是寒津津的,且有种莫名的声音,仔细听来仿佛野兽的粗喘,叫人胆战心惊。
他开始后悔了,好端端地来这匪寨做什么,刘少爷低头看向脚边的麻袋,现在溜还来得及吧。
念头刚起,便被无情打断。
刘少爷。沙哑低沉的男人声音自高位处传来。
贺东终于有了反应,古怪的猛兽呼吸声也随之停止。
男人缓慢起身,双手交握着活动几下筋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音。
等得有点久,他都睡着了,仗着有面具,贺东打着哈欠走到厅堂中央,步步逼近,压倒性的气魄让刘少爷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身量高大得全然不似大昭人,手臂上虬结的壮硕肌rou几乎要撑裂衣物。
哟,刘少爷来了啊。贺东彻底清醒了,再度打招呼,见对方毫无反应,直接单膝跪着去查看这次的货物。
大手撑开麻袋,露出小姑娘乌黑的发,盘起的发髻上头点缀着两朵歪了的鹅黄色绢花,想必是一路挣扎颠簸导致。
贺东瞧了眼,随手给晕着的叶莺团把绢花带正,只那毛毛躁躁的发髻怕是无法轻易整理好了,男人的眼透过面具小孔盯着小姑娘毛茸茸的碎发,倏地想到了什么,有点眼熟啊。
东爷。刘少爷瞅着男人靠近,又蹲下,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贺东没有起身,维持着蹲跪的姿势:刘少爷既把人送到了,那便回去吧,晚点会差人把您那三成送去的。
听到回去二字,刘少爷通体舒爽,正要拱手道别,听到后头的话,瞪大了眼:三成?!
不是三成,我记错了?贺东仰起头,声音似笑非笑。
正当白日,大堂内自然没有掌灯,摆放着的炭盆里跃动着微弱的火苗,发出噼啪声响,诡谲的微光从四周悄无声息地汇聚到鬼面之上,眼部小孔中溢出危险的暗红色光芒。
当然不是三成,说好的五五分账,刘少爷在心里怒吼,却也不敢在男人面前大声,贺东此刻揉捏着小姑娘绢花的手,手背青筋暴起,一拳打死自个儿,足够了。
喔,想起来了。贺东放开了手里那朵被捏瘪了的可怜绢花,是两成。
刘少爷彻底呆住,结结巴巴道:东爷您这未免也太
开什么玩笑,两成?
能讹多少银子还是未知数,一下子少了三成,谁都不能接受啊,要知道他绑架叶莺团雇的是另一伙人,可就等着结钱啊,给少了给晚了,他担待不起。
东爷我如何?贺东气定神闲说着话,看也没看刘少爷一眼,注意力全放在小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