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期睡了很长一觉,起来的时候头脑昏昏,下床摸索着找拖鞋,找了半天发现自己没变回人形,两只爪子刮得地板沙沙作响。
他飞到浴室,用嘴打开水龙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叼着毛巾去阳台张开翅膀,让温暖的阳光照在羽毛上。
突然,他一个激灵,毛巾从嘴里掉了下去。
哦,不会的!程子期排除掉那个可能性,坚定地对自己说,他们都说我酒品好,我肯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还把我送回来了,说明我昨晚表现不错,她对我很满意!可惜我喝断片儿了,一点也不记得我们之间美妙的互动。她是怎么把我弄到床上去的呢?会不会像童话里那样,趁我睡着的时候在翅膀尖上轻轻一吻?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晒干羽毛,他回到屋中,看到餐桌上用纱罩盖着几块干酪和面包。
他顶开罩子,吃了一块干酪,血糖上升后立时摇身一变,人模人样地坐在椅子上享用起早餐来。
碟子下压着一张纸,写着中文。
程子期一边斯斯文文地嚼着面包,一边拿起来读:
【亲爱的程先生,
请答应我,以后我们吃饭不要再喝酒了。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昨晚整个餐厅的人都被你的行为震惊到了,在车上你还要大方地表彰司机,说送他一颗哥lun比亚出产的顶级祖母绿宝石,镶在他的喙上。
我们的司机脾气很好,看你喝醉了,还陪你聊天,你听到他家养了一只八哥,跟他太太关系亲密,就破口大骂八哥这种鸟不要脸,只会说流氓话。
说实话,我没有生气,只是总担心今天工作时一想起你喝醉的样子,就会在办公室笑得喘不过气来,要是被陈纳德将军看到,他就得炒我鱿鱼了。
我下班回龙头村,你在家好好休息。
程德赛
大英帝国骑士团指挥官的钥匙保管者
诺福克公爵的羽毛擦拭者
以及安茹伯爵的橙汁制作者
8:05 AM】
程子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那块面包的。
这一上午的糟糕情绪直接影响到他的科研,以致于下午收到《半人族联合报》发来的催稿电报时,他直接敲了一行言简意赅的字:
GO TO HELL.
然后把一袋橙子都榨了汁,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借汁消愁,直到傍晚时分航空队的班车从机场开回来。
他去隔壁楼的宿舍一问,得知她真的回家了,便恹恹地锁了门,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那张纸发呆。
此后几天他都没脸去找她,等到他心里好受一些了,却接到她和父亲去阳宗海疗养的消息。程教授的肺病越来越重,在云南大学医院渡过了1942年的春节后,就不得不离开被战火侵袭的市区,学生们都不知道以后是否能再听到他的法律课。
又过了半个月,英国丢掉了缅甸首都仰光。
中国遠征军与驻缅英军组成同盟,翻山越岭南下,在shi热的气候中与日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程子期亦收到了来自lun敦唐宁街10号的秘密电报,命令他担任史迪威参谋长的临时助理,飞往缅甸。
战争中的分离总是那么突然,这一去,春过夏来,又是蝉鸣纷纷的时节。
*
程德赛在巫家坝机场拿到小盒子时,八月已经到了。
请问您在新德里见到丘吉尔先生本人了吗?
送信的美国飞行员吹了声口哨,好着呢,这家伙,白长了一双翅膀,就会麻烦我。
程德赛环顾四周,不确定地低声问:您也是?
哈哈,我和他一样,也是金雀花族。你叫我马丁就行,我太太正好来昆明看我,哪天请你到公寓里做客,她做的樱桃派特别棒。
您也可以变成乌鸦?
飞行员骄傲地摇摇手指,不,不,我的化型是信天翁,比乌鸦能飞多了。所以我就进了第16战斗机中队,哈哈哈!
她打开绑着蓝丝带的盒子,里面是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皮质的封面都磨白了,有水泡过的痕迹。
回家再看。飞行员神秘兮兮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挂念别人呢,还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程德赛的脸有些红,把东西收进包里,谢谢您。其实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在这里上班了,计划跟学校的边疆人文研究室去外地考察,直到开学,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没问题!学习最重要。
坐在离开机场的班车上,她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绿野,有些怅然。
上个月飞虎队解散了,编入美国陆军航空队第23大队,与第16战斗机中队组成驻华特遣队,因这一改,司令部的人员也有调动。在她去汤池温泉照顾父亲的三个月内,已经有了新翻译接替任务,要是干别的活儿,就得调离昆明,而父亲此时病重,她放心不下。
战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每天都有大